昨天张金环的一个牌友乔迁新居,她带上贺礼去她们家新房温锅。
到场的都不是生人,推杯换盏间难免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。
忘了是谁起的话头,她们就议论起新房主人家建房时的一个工人,他今年这都一年了一直没有工作。
大家都知道他这个人,腿有点跛,干活不利索,做人又不知眉眼高低,别人雇人帮工的时候都不愿意用他。
本来工头看他媳妇秋菊的面子,勉强收留他跟着建筑队做搬砖小工,他也不会干别的,工友们因为他媳妇也都照顾他,彼此之间倒也相安无事。
谁知去年冬天他突然要跟媳妇离婚,过年的时候连踢带打地把媳妇赶出家门,从此建筑队就再容不下他。
离婚是因为他媳妇偷人,去年十一他大儿子结婚的时候,他媳妇请了一大群男网友,满满当当坐满十三桌,村里直接炸开了锅,听说每个男网友给随了两千块钱礼金,一桌席面也就花费几百块,他家不少赚钱。
当时他就不高兴,骂骂咧咧的要把那些“野男人”都赶走,被他爹娘软硬兼施的阻止了。
过后这事也一直不算完。
她们一桌人谈论起他都带点指责的语气,他总说他媳妇丢人,他说他要脸,可是一个男人不能挣钱又哪里来的脸呢?
早些年地里的庄稼收获之后,都要拉回家里储存起来,等收购的人给出一个合适的价格才卖,他却连拉东西用的三马车都不会开。
桌上两名男士异口同声地说,“要说人家秋菊,也真是不容易。”
他俩跟秋菊倒没什么不正当关系,只是单纯觉得可惜罢了,挺好一个女的摊上那么个男的。
他们俩个人条件挺不错的男的,娶到的媳妇都……拿不出手。
“我们家那个比他强不了多少”,嫦娟说到动情处带着几分哭腔,“他现在都不跟我在一个床上睡。”
此言一出举座皆惊,嫦娟这个人平生最爱在人背后添油加醋的搬弄是非,整天东家男人窝囊,西家儿子呆傻,只有她家老头孩子最中用,没想到竟有 听到她自曝其短的一天。
“他说他嫌我脏。”
“早怎么不嫌啊!年轻那会儿可都是他亲自骑摩托送我去的,他就在门口守着能不知道我们在屋里干啥?那时他怎么不说啊?现在俩儿子都娶上媳妇,孙子也都上学,这是看我老了不中了!”嫦娟说着便泪如雨下。
“添老二那会儿要不是我有人,那得花多少钱啊。”
这话谁也没法接,她自已哭去。
张金环头一天还听到嫦娟跟她婆婆讲究她呢,说什么“……桂芳她怎么能这样,这也太过份了,你该管管,不知道以为他俩才是两口子呢……”
凭她怎么巧舌如簧,张金环婆婆压根就不搭理她。
张金环只当嫦娟嘴里吃屎了,说那些痒痒话,饭桌上听到这么一说,原来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啊。
张金环,北方农村人,大概是1978年出生的,今年差不多43岁。
她在兄弟姐妹之间排行靠后,那年头丫头片子不招人待见,连她爹她娘也不记得啥时候生的她。
早年她一连生了五个闺女,也没人待见们她母女,每个人看她们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。
张金环跟她丈夫是因为所谓的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”结合到一起,彼此之间一直都是勉为其难的存在。
所以张金环在婆家受委屈时,她丈夫从来不会维护。
怀孕八九个月的时候,张金环跟着她丈夫一家在地里干活。
因为总是尿急,一晌上好几次“露天厕所”,她婆婆说她懒人屎尿多,随手抄起个顺手的东西就打她。
她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次毒打,只记得自己被打的时候从未有人拦着。
张金环干活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便,腿上也没有力气,实在累得不行挪不动了,只好四肢着地像条狗一样地往前爬,她丈夫看到还嘲笑她。
该从地里回家的时候所有人一起从地里回家,别人到家了只管安心等着开饭,张金环要一个人准备一大家子的饭,做一大锅高粱面窝头或是玉米面饼子之类的粗粮。
再另外和白面,擀薄,折叠,切条,她这给人家当媳妇的家务活必须得干得漂亮。
软面饺子硬面条,她胳膊累得发抖了,还要拼命地用力揉面,力气小了揉出的面条不会劲道。
擀要擀得薄厚合适,切要切的宽窄协调。
下面条的时候要先放两大勺子猪油还要切葱花炝锅,再往锅里打几个鸡蛋,煎得焦焦黄黄,满院飘香。
张金环嘴里津液横流,可惜白面都是用来孝敬长辈的,她一口都吃不着。
张金环永远记得,怀她大姑娘的时候,她有一次半夜饿醒了,怕挨打不敢给自己“开小灶”。
一忍再忍,可是肚子实在是饿得疼,感觉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,就把她丈夫叫醒,泪眼汪汪地说让丈夫去帮她弄点吃的。
说完她丈夫没有说话,张金环以为他是默许了,实在是馋得不行,小心翼翼地问他,她能不能吃一个鸡蛋。
她丈夫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暴跳如雷,好像她是多么不可理喻似的,“你还吃鸡蛋!你咋这么馋!”
“你是专门上我们家享福来了?”
“你怕挨吵我就不怕?”
张金环在娘家的时候每个月都能吃上几个鸡蛋呢,当时到他家都一年了一个鸡蛋都没有吃到。
她心里想着,“那些是你的亲爸亲妈亲爷爷亲奶奶,最多说你几句,怎么会舍得真的动手打你,而我就不同了,刚过门的时候就挨了针扎。”
唉,谁让她是人在屋檐下!
老四老五出生后都被她婆婆送人了,听说都送到了城里,也不知真的假的,张金环时常流着泪猜想,不知她那两个命苦的姑娘现在过的咋样。
她家里的三个姑娘倒是都挺好,长相性格都随她,一个个身条细长,浓眉大眼的,皮肤也白,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,也比较勤快,洗衣做饭什么的家务活自小就会干。
就是念书不行,三个都学习不好,初中念完就跟人结伴外出打工了,打工挣了钱也都不舍得花,都攒着等过年的时候回家交到我手里。
大姑娘结婚的时候,张金环一家没出嫁妆,现在年轻人结婚连被子都是男方家里请人缝的,衣柜什么的家具也都是男方出钱,卖家把东西送到女方家,婚礼当天再随新人拉到男方家里去。
张金环常听见比她大几岁当了婆婆的人抱怨,说自己命苦,年轻的时候伺候婆婆,老了以后要伺候儿媳妇,什么倒霉事都让她们摊上,好不容易多年媳妇熬成婆,没想到世道竟然变了。
她们说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,一个个不相干的女人抢走她们的儿子,霸占她们的家财,理所应当的享受着所有她们不曾享受过的福气。
张金环想到此处有几分欣慰,她女儿们赶上了好时候,再也不用承受她曾经受过的苦。
她们要了二十万彩礼,她大姑娘说彩礼让张金环跟她爸留着花,她花钱让她公公婆婆给她挣去。
张金环闲时跟人吐槽说,结完婚没几天那家男孩就问她大姑娘要彩礼,她大姑娘心直口快,三言两语就给骂回去了,男方一家子都没她姑娘会说。
小两口吵吵闹闹的一直也不怎么和谐,她姑娘一不高兴就回娘家住着不往男方那边去,非得男方一家请人说和上门赔礼道歉才算完。
折腾了几次对方就不去张金环家接她姑娘了。
她们听人说才知道,男方又找了一个,网上聊的,外地带着孩子的二婚女,看着估计得有三十岁,她带着的那个儿子都上小学了。
那家人说新媳妇知冷知热的会疼人,说还是娶个大几岁的好,人家懂事,知道让着他们家儿子,到底比张金环家姑娘强,他们看着张金环家姑娘不像是能养熟的。
张金环气的痛骂,“可去他妈的吧,那是他们眼瞎,不识好歹,我姑娘扭头就找个比他好的。”
这回要了四十多万,其中有个二十五万多的“保证金”,保证他会爱张金环家大姑娘一辈子,一辈子对大姑娘好,因为大姑娘说她之前惨遭抛弃,以后再不敢相信感情。
当然这回的彩礼就更不可能给男方带过去了。
这户人家也确实比上一家有钱,男孩子大高个,长得挺精神,看着就利落,还是头婚,之前没娶过,张金环一打听说是之前也相了好多姑娘,差不多的都是人家女方不愿意,说是嫌他工作危险,怕他结婚以后出事。
男孩父母是开大车的,听说干了好些年了,不少挣钱。
男孩跟张金环大姑娘说他是开半挂的,不知道跟他爸妈是不是一种。
张金环并不在意,“管他呢,他们把钱给我姑娘赚回家就行。”
“我姑娘可不跟着他们一起干,我姑娘一胎得男现在在家看孩子,过一两年还得再要一个。”
“等孩子们都上学,我姑娘就试着在街上盘个门脸,做小生意,卖衣服。或是干脆去学美容,开个店帮人家做脸,我姑娘形象好,又有口才,手也不笨,肯定干的了。”
“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,实在没必要像男的那么拼。”
张金环家二姑娘跟一个老板好着呢,每天也不用干活,老板一个月给她两万零花钱。
二姑娘嘴也甜,哄着他买了很多金首饰。
还有一些名牌的衣服和包,看着普普通通的一问价钱死贵,村里人也不懂。
她二姑娘过年回家的时候,给她们带过很多名贵的吃食,海参、燕窝、帝王蟹、大澳龙什么的,说是老板买给她们的。
从来就只在电视跟手机上见过,张金环跟她丈夫是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能吃上这样的好东西。
其实她们私心里想着,二姑娘跟那个老板肯定不能成。
她们还是希望姑娘们都能正常结婚生子过安定的生活。
可惜儿大不由娘,左右现在二姑娘年龄不大,玩几年再结婚也不碍什么。
村里人都说羡慕他们夫妻有福,没负担,姑娘们贴心不少往家里弄钱。
张金环一听就觉得膈应,“说得倒是好听,生女儿好,你真要他们生你看他们愿不愿意。就像记者采访问那个农民,农民说如果有钱了肯定捐给国家,但是牛我不捐,因为我家真的有牛!”
“女的各方面完全比不上男的,别拿个例说话,就像贫富不可能平等,阶级不可能平等。”
“我姑娘们哪哪儿都好,就是可惜都不是男孩子。”
这么些年,本来他们都放弃了,她丈夫常年在外地打工,只有过年的时候在家几天,他们夫妻一年到头都没有几次,现在年龄也都大了,不太容易再有孩子。
不曾想,终是苍天有眼,在张金环45岁那年,大年三十那天,她终于生出一个男孩,这孩子出生的日子好,人家都说他命好,是一个有福的孩子。
张金环觉得,“其实只要他来了比什么都好,儿子是妈妈的心头肉,不论他丑陋或是漂亮,疾病或是健康,愚蠢或是聪明,贫穷或是富有,他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,我都会永远的疼爱他,尽我所能、倾我所有。”
迟来的幸福是这样圆满,她儿子打小就比别的小孩聪明,万事有办法,胆子也大。路都走不稳的时候,看见别人跟他妈吵架就打人家,那样小知道护着他妈。
别人都说这孩子是随了他亲爸,他亲爸是隔壁村名声响当当的一个包工头,这几年十里八乡盖房建宅的活计大部分都让他承包了,多的时候有百十口子工人在他手底下讨生活。
他们的“爱情故事”开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,人群中她看看他,他看看她。
有次身边没有其他人,张金环头顶上沾了一小截线头,工头伸手帮她拿下来的时候,他一低头她一抬首,刹时间天雷就勾动地火了。
这当老板的人普遍智勇双全自是不需多说,难得他长相也好,身形高大据说是有一米八,身材微胖但肚子不大,皮肤白净,浓眉大眼,头发浓密,又爱打扮总是衣着光鲜。
年轻人大概觉得这都不算什么,可对于张金环他们这个年龄段,又没什么本事的农村人来说,这些实在是太难得了。
他们两个人三天两头出双入对的去饭店吃饭,工头总喜欢带着她逛街买衣服,金手镯都给她买两个了,他说像张金环这么漂亮的女人就应该吃的好穿的好,非得穿金戴银才不算亏待她。
工头有时会开车带张金环去县里或市里买东西,那里的人不认识他们,以为她跟他是两口子,都说他们两个夫妻相。
一说就说进了张金环心坎里,“谁说不是呢,我不论是长相身段还是脑瓜口才,都比他老婆强太多了,只是他老婆命好,嫁了他这样一个好老公,又早早生下一双好儿女。”
“我就命不好,我老公个子都没我高,还总是弯腰驼背的。特别喜欢抽烟,牙齿熏得黑黄,还从来不刷牙,门牙早早地就开始掉了。”
“一个大男人说话声音特别小,就跟那蚊子哼哼似的,脑瓜不灵光从来说不到点子上,出门在外总是畏首畏尾的,要是有人问他,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。”
“人都说我嫁给他可惜了,随口再感叹一下命运不公,从来都是好汉无好妻,赖汉娶花枝。”
“命运薄待了我,那我就要勇于反抗命运!老天爷不给我,那我就自己拿!”
就比如现在,张金环心里不平,“她命好嫁了好老公又怎样,她老公只是逢年过节看在孩子面子上才会回家,其他时间都在我这边呆着,我们每天都在一起,生下我们的儿子后更是形影不离,如胶似漆。”
“虽然所到之处总是伴随着闲言碎语,总有贱人对我们指指点点,指责我们是如何的恬不知耻,狼狈为奸。”
“可是这又关他们什么事呢?我们家里人都不说什么。”
张金环跟工头老婆要是在路上遇见,从来都是老远就打招呼的,有时她们还会相约一起打牌、买菜……
张金环婆家也知道她们的事,她老公他们兄弟五个,忙活一辈子都没能生出一个带把儿的,别人都笑他老马家绝后了,一大家子绝户头。
张金环她儿子出生的时候,她婆婆高兴的都晕过去了,醒来之后嘴里不停念叨,说感谢神佛,感谢祖宗。
破天荒的,张金环她婆婆让她享受了一回新时代年轻媳妇的待遇,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染的坐了一回双月子。
她婆婆还特意托人带她去县里,去给张金环儿子买了金锁。
她公公也说不管怎么样,他们老马家从今往后就是后继有人了。
张金环的四个大伯哥自从儿子出生后,就经常在微信上给她发红包。
她丈夫也是高兴的,特意拍了她儿子照片当微信头像。
她丈夫工地打工时的一个女工友,也是她们附近村的人,听说了他们的事情,看到她丈夫头像是她儿子,就说她儿子是个野种,说她老公也不嫌丢人。
张金环想,“他们在工地上说的话,我在家怎么会听到呢,还不是因为总有爱操心的专门到我跟前来通风报信。”
“嘴上说着那些说我的人坏良心,可他们这些传话的人又是什么目的呢?还不是看我小日子过得舒坦心里不舒服,想法设法的制造点事端来膈应我,毕竟我也不可能去工地或是人家家里骂回去。”
其实也难怪她们嫉妒,张金环的儿子今年都上幼儿园了,老师们也都夸他聪明。
她说她儿子一出生就什么都不用愁,孩子他大姐结婚给他挣了六十多万的老婆本,二姐三姐也早就说结婚的彩礼要留着给弟弟以后娶媳妇。
她丈夫挣得钱自然是给她儿子的。
她儿子的亲爸也说以后要把家产分给她儿子一份。
她儿子四个大爷也说以后的东西都要传给马家的独苗。
她以后不用再每天抱着孩子,只需要早晚按时接送,她的其他时间都是随她自由支配的,她可以每天跟孩子亲爸两个人尽情的享受二人世界。
活到现在,张金环觉得她的人生也算圆满。
人生苦短,需得尽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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